赤夺青怎么也想不到，能在异国他乡，在自己被监禁的时候见到和他签订天契的人。

(资料图)

他不是什么感性的人，从小到大，当得知父亲永远倒在西北的大漠，三个哥哥魂归西天的时候，他没说什么，没哭，没闹，从此扛下了家里的重担。只有八岁那年看见比自己小两岁的橘猫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的时候，当他和那只橘猫订下天契的时候，他有一阵子想哭，有千言万语想说。现在，当年的小橘猫近在咫尺，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。

“阿青……”

上官苍的声音带着鼻音，猫的泪腺异常发达，赤夺青渐渐感觉有水滴滴在自己的肩膀上。“怎么哭了？”他站了起来，轻轻抓住上官苍的爪子。当年的他比上官苍高一头，十三年过去，现在的他只能和上官苍平起平坐。他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橘猫，轻轻上爪在上官苍的眼下抹了一把，满爪湿润。“不哭，”赤夺青安慰着小橘猫，“我不是又见到你了？”

好了，上官苍哭的更惨了。

“好了好了，好歹已到弱冠之年，别哭了。”赤夺青抓了抓上官苍脖子上的毛发。上官苍吸了吸鼻子，小声说：“没到。”“没到什么？”赤夺青看了一眼上官苍的眼睛，那里有万千星河。“未及弱冠。”上官苍小声说，“我才……才十九。”

“那你已经戴冠了？”

“工作需要。”

赤夺青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，抖了抖耳朵。上官苍现在长开了，没了那年的稚气，多了一份久居庙堂的干练。“上官，你这几年过的好吗？”鬼使神差地，赤夺青突然这么问，把上官苍问的愣了几秒。“阿青……”上官苍往后退了两步，垂下头，不自觉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，但瞬间就笑开了，“好着呢。”他转身，走到衣柜跟前，一把拉开，左看看右看看，像是在找什么。“找什么呢？”赤夺青走过去，站在橘猫的身旁。上官苍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半晌才答道：“你现在身形和父亲差不多，以前有一件袍子，本来是卖给父亲的，结果他连看都没看直接还给我了，现在想把那件给你，结果还找不着了？”“给我？”赤夺青“噗”的一声笑了，“现在我还是个囚犯，给我衣服干什么？”

上官苍：“我跟他们说要提审你，大概明天才能把你送回去。”

赤夺青：？

“那个……今天是你的生辰……我想带你出去逛逛。”上官苍转过身来，面对着身前的狼，“但你总不能穿着……囚服……跟我出去吧。”赤夺青心下一暖，随口说：“没关系，其实……我很久没庆祝过生辰了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不想过了。”

“不行。”上官苍摇摇头，“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你，必须带你出去。”他托着下巴想了想，转身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袍子，和赤夺青那天看到的相似。他拉开门，冲着门外喊：“幺妹！帮我去买件衣服！”“三哥，话说清楚！什么样的衣服，多大的？”门外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。“和爹的一样大，白色的，袍子！”上官苍冲门外喊了一声，等听到门外的“等着”之后，关门进了房间。

赤夺青：？

“买衣服干什么？”赤夺青看着上官苍，“浪费钱。”上官苍挠挠头：“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适合你的衣服了……”听到这话的赤夺青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。

……

“白狼阿哥，这串珠子很适合你……”

“这……好生贵重，我不能收。”

“收下吧，自己做的，不贵重的”

……

赤夺青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橘猫，他早已没有了孩童时期的稚气，平添了一份来自少年人的轻狂。上官苍完全长开了，言语之间多的是干练，少的是曾经唤“白狼阿哥”的傲娇和羞涩。上官苍看赤夺青愣在原地，伸出爪子摆了摆：“阿青？怎么愣住了？”

“嗯？”

看见赤夺青愣愣的表情，上官苍一个没憋住直接笑了出来。他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，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妹妹已经悄悄来到了门口。“哥！”上官苍的幺妹名叫上官兰芝，是大哥上官布亲自取的，有期望小妹能“入芝兰之室”的意思，不得不说，他的幺妹还挺能干，短短一炷香的时间，只够他们两个说会儿话，但足够上官兰芝买件衣服回来了。“这么快！”上官苍惊异道，“幺妹能干。”“那是！”上官兰芝把买来的衣服一把塞到上官苍手里，又一溜烟的跑了。

上官苍看了看爪中的衣服，又抬头看了看赤夺青。现在的他虽然已经不是稚子，但还是觉得赤夺青是天下第一的俊郎。他伸爪把赤夺青推到屏风后面，把衣服塞在他怀里：“你自己换吧。”

上官苍僵硬的走了几步，瘫坐在床上。他感觉自己的心智在见到赤夺青的一瞬间倒退回了六岁那年。“不对不对，怎么可能。”上官苍不住的摇头，不断否认自己的想法。他垂着头，快把脸埋进手臂的时候，赤夺青拉开了屏风。上官苍一抬眼，脑袋中突然就变得一片空白了：白狼穿着刚买来的白衣，两相配合之下，掩藏在衣服下的气质骤然显现出来，扑了上官苍一脸。“好帅……”上官苍在心里默默感叹道，又抬眼看了白狼几眼。

“你脸红了。”上官苍感觉到赤夺青的爪子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划过，带来一阵痒的感觉。“你怎么这么高？！”惊慌失措的上官苍已经失了神智，慌不择路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，他自己也愣住了。

赤夺青：？

“没什么没什么。”上官苍猛地站了起来，拉住赤夺青的腕子，“走吧走吧，带你去集市。”他慌忙地打开门，刚想打开门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，放下了赤夺青的爪腕回到了衣柜前面，从高大的柜子里拿出一顶蓬帽。“你怎么会有这个？”上官苍没有回答赤夺青的问题，一把把白色的蓬帽盖在他头上，这才说：“隐藏身份，这是以前石头哥送我的。”从上官苍的角度看不到赤夺青的脸，但从赤夺青的视角看却和正常无异。“这不是女子随身之物吗，怎么会给你。”赤夺青轻轻抬高蓬帽，好让上官苍可以看见自己的眼睛。

上官苍：你问我我问谁去？

看着橘猫无言以对的眼神，赤夺青叹了口气，重新拉下了蓬帽。

……

南国的集市比北疆的热闹不少。在无间还没有分裂的时候，其实两地相差不多。但分裂之后，因为南国气候温和湿润，所以大多数的民众都汇聚在了南国。南国的第一任统管是左家的家主，当时整个南国的气氛都很开放，包容来自北方的狼，东方的熊和西方的雀。只不过到了上官家主政时代，国内气候变换，第一代家主下令屠杀南国所有的狼族。无奈之下，当时的狼族全部逃向了北疆，包括八岁的赤夺青。

“好热闹。”赤夺青看着来来往往的猫，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。按理来说，这集市应当是他所来过的，但此时又很陌生了。“毕竟已经十三年了。”赤夺青这么想着，“时过境迁，这里已经全是猫了啊……”当年的“屠狼令”下达之后，各个种族的居民怕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惨遭毒手，所以纷纷逃往自己原本的国家，现在南国真正成为了猫的国家。“热闹吧。”上官苍的声音勾回了他的思绪。他点了点头，抬眼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摊位，摊位上摆着清一色的白色糕点。摊位前面人山人海，各种花色的猫聚集在一起，从摊主爪子里拿走一个又一个白糕点。“这是什么？”赤夺青拉了拉上官苍，指着摊位问。上官苍看了看，没回答，只是问：“你想吃吗？”不等赤夺青回答，上官苍就拉着他走到了摊位前面。

身为上官家的三公子，虽然是王血，但上官苍没有贵族架子，和百姓打成一片。跟着人流，上官苍拉着赤夺青来到摊位跟前。“呦，三公子！”摊位老板是只黑猫，两只绿眼睛闪着光，“怎么有闲心情来逛集市了？”老板又看了看赤夺青几眼：白色的袍子，白色的蓬帽，袖子里露出来的洁白纤细爪子。“美人！”摊主心里想着，嘴上问道：“三公子，这位是……”“未婚妻。”赤夺青听见上官苍这么说道。

赤夺青：？

“哈哈，那公子当真是好福气啊！”摊主笑着把糕点递到上官苍爪子里，又问了一句，“哪来的美人能入公子的眼？”“这……”上官苍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个问题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。“邢家的小姐。”一个声音突然开口，声音俨然是一位小姐的样子，“以前没有出过门。”上官苍猛地回头，看见赤夺青的嘴唇一张一合。

“啊对。”上官苍赶紧接过话柄，“邢家的二小姐。”邢家早就落破了，没人会追查这号人物，这么说倒也是好的。

……

拿了糕点，上官苍拽着赤夺青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，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。“你什么时候学的变声？”上官苍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白狼。“很久了。”赤夺青缓缓开口，“你还有碎银吗？”上官苍自袖中掏出几块递给他：“你要买什么？”“折扇。”赤夺青接过碎银，缓步走向了一个摊位：“老板，这把折扇怎么卖？”“哎呦，大妹子是要给谁买？”“我夫君。”“哦，那收您一两便好。”“谢谢。”上官苍看着赤夺青买来一把纯白的折扇，不禁开口问道：“买折扇干嘛？”

“这么走不是办法。”赤夺青说，“脸型对我的气质影响很大，不如换一下。”说罢，从袖中掏出一盒胭脂。“哪来的？”上官苍简直被刷新认知了。“从你书桌上顺来的。”赤夺青边把胭脂洒在折扇上边说，“话说你怎么会有这玩意？”“别提了，”上官苍一脸头疼的表情，“家父当时一直想给我说媒，找个妻子，就让我把这胭脂赠给喜欢的人，然后他去说亲。”

赤夺青：啊？

“那你怎么没给？”赤夺青转动折扇，自扇下一点，胭脂便掩盖住了他的面庞。“我怎么可能给？”上官苍转过头来，看见蓬帽之下，赤夺青的轮廓倒是更像个女子了。“怎么做到的？”上官苍拨了一下蓬帽的薄纱，小声问。

赤夺青：“你还真是……化妆不知道吗？”

不过，赤夺青也不用刻意压低蓬帽了，和上官苍的交流也多了不少，显得自然许多。

南国的集市很快就到了头，晚秋微凉，一只橘猫和卸了伪装的白狼走在路上，夜色荒凉，上官家三公子的宅邸里却灯火辉煌。

赤夺青靠坐在床上，看着上官苍把买来的东西摆在桌子上。“今天我不用回牢里？”赤夺青抖落着扇子上的胭脂粉，“不会引人注意？”“不会的。”上官苍坐在椅子上，撑着头看着白狼，“今晚你先睡这，明天再回去。”赤夺青看着床，又看了看上官苍：“那你睡哪？”“床很大，可以挤一挤。”上官苍站起来，走到洗漱台旁准备刷牙，“你不介意吧。”赤夺青摇了摇头，一阵困意袭来。

“我先睡了，晚安。”

“好啊，晚安。”

上官苍看着白狼的背影，轻轻的笑了。他吹灭蜡烛，躺在白狼的旁边，听着他沉沉的呼吸，进入梦乡。

夜色沉沉，载君入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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